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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黃喻] 拼圖

  終究還是吵架了。大吵。

  說是大吵,也是相對而言。喻文州向來冷靜自持,黃少天也不是火爆脾氣,就算過往的種種磨擦這次終於升級到可以算吵架的層級,吵起來還是很克制,沒說太多難聽話,約好一般在爆發前一刻同時靜下來,像是麥克風被掐滅了聲。黃少天洗掉滿手泡沫,丟下一句「我去冷靜一下」,就這樣走了。

  沒有砸壞任何一個杯子,沒有朝彼此怒吼,只有洗到一半的碗盤。喻文州站在剛剛被甩上的大門前想,還不錯,就第一次吵架來說。他走到廚房,發現洗到一半的碗盤雖只剩下沖水的步驟,但黃少天剛才邊洗邊跟他吵,大概吵得心浮氣躁,因此好些小地方沒洗到。他平時不喜歡看碗盤在水槽裡堆著,現在只是站在那裡看了看就走了。這是輪到黃少天該洗的碗,讓他自己洗去。

  喻文州回到客廳,拿出工作上的文件。數十頁的文件,他一直停留在前五頁翻了又翻,怎麼翻都覺得看不明白。換了本讀到一半的小說,不知為何今晚讀起來也格外艱澀。最後他放下小說,隨手拿起一本食譜。新買的,還沒試作過,但書中已經有許多摺痕,有的是他想挑戰的,有的是黃少天想挑戰的。他們對吃都感興趣,但喻文州覺得學會飛之前得先學會怎麼好好走,而黃少天對挑戰新奇繁複的菜色有更大的熱情,這造就兩人挑選的菜色大相逕庭,但全都一一做了記號,等待他們一道一道嘗試。他翻到自己做了記號的一道沙拉,發現材料中的幾樣蔬菜旁邊用鉛筆打了叉叉,忍不住笑了一下,然後長出一口氣,像是十分疲憊。

 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,但黃少天大概也不覺得,最煩的就是也許真的我沒錯你也沒錯。有時候也會想,人跟人非要湊在一起是做什麼呢,豈不是自找罪受?沒有誰跟誰會是天生註定拼在一起的兩片拼圖,即便他們是喻文州跟黃少天也不可能,卻又偏偏想把自己跟對方拼在一起,有時自然免不了頭破血流。

 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。誰教這就是兩個人決心變得比誰都更親密的代價。

  還是慢慢把文件看完了。察看手機,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十一點半。明天還要上班。喻文州檢查放鑰匙的小盒子,確定裡面只剩下自己的鑰匙,於是打開玄關燈,把客廳的燈關掉。本來打算直接回房間,但他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,最後還是走進去把碗盤洗完。他用菜瓜布細細刷過,把之前黃少天洗過的也重新沖洗,一個個放回烘碗機。他們一起挑選的一整套碗盤,一起挑選的湯匙,一起挑選的筷子。全都還要用上好幾年。

 

  睡夢中喻文州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響。精神半醒了,身體卻在抗拒。他閉著眼睛,傾聽黃少天輕手輕腳關上門,關掉玄關燈,在臥室門口站了一會就繞到廚房,很快又走回來,輕輕打開臥室門,走到床邊。俯視的視線變成平視。他感覺到黃少天蹲在床邊看他。

  「……幾點了……還不睡?」他在半是朦朧的意識中低聲問,感覺到喉嚨又乾又痛。

  黃少天似乎被他嚇了一跳,弄出不小的動靜,嘴裡罵了聲「臥槽」又嘟嘟噥噥著些什麼,但聲音輕得讓喻文州聽不清。過了一會他才靠過來小聲而簡短地說:「我還沒洗澡。」

  「除非你剛才到泥巴裡打滾過,不然就快點上來。」他依然閉著眼睛說。他已經太累了,只想繼續睡下去,無暇顧及他們還沒吵完的架。

  吵架耗費的能量真是太大了,可是沒辦法,就算是跟自己也時常會有無盡的拉扯,諸如洗不洗碗,示不示好,架還吵不吵,更何況是兩個人。這就是想把自己跟另一個個體拼在一起的代價,而跟黃少天在一起,得到的始終比耗費的還要多得多。

  感受到床墊一沉,一個溫暖的身體靠過來抱住自己時,喻文州模模糊糊地想,吵架也不要緊,和好次數跟吵架次數一樣多就行了。

  喻文州終究還是想跟黃少天在一起。

 

 

 

2014/8/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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